作者：凌纯声

　　作者于两年前，在民族学研究所集刊第11期，发表《中国古代的树皮布文化与造纸术发明》一文，在文末的后语中曾说：“现在作者拟作进一步的假设：中国古代树皮布文化不仅影响了造纸术，同时亦可说与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另一发明印刷术有间接关系。盖谈中国印刷术发明的中外学者多数注意于雕版印书，但纸之主要用途，虽以写字，然亦可以绘画，汉魏时蛮夷的斑文布，或即由雕版印画于布纸，为后世印花布的先河。作者的考证以为古代雕版印画必先于印字，其在技术相同，不过文字与花纹之别而已。”

　　1．印刷的树皮布文饰

　　（中国早期生产的）树皮布，有本色的和文饰的两种：本色的树皮布用作做日常衣被的材料；有文饰的树皮布用之做举行仪式所穿盛装的衣料。制作树皮布的文饰有两种方法：绘画和印刷。有时印刷以后再加绘画。印刷树皮布文饰的技术有六种：镂空花模板、阳纹花模板、雕花木板、小花木印、滚条木轴、画线竹笔。兹分述之。

　　（1）镂空花模板 （史载）制镂空板的花模，先折迭香蕉叶或露兜树叶，剪取所要的花样，将其展开，平铺在树皮布上，再取一块树皮布蘸取颜色，印成花样。其中小的花样重复的使用，组成一较大的花样。每一花样的区域和单位都有名称。

　　镂空印花，先煮红色颜料，俟其变成胶汁状和黑褐色，再混合灯烟和赭土。镂空花模用香蕉或露兜树叶剪成，铺在树皮布上。以树皮布札成的小垫子轻拍灯烟，浸入红色，印上花模而成花纹。

　　又花纹的样式是用直线来分开，这种若干条的直线叫做间架。印花先印间架，再印花纹。

　　（2）阳纹花模板 这种印刷树皮布的技术，又称通加法。先以数张干的香蕉叶或露兜树及椰子树叶，以线札平成一底板，板面以细绳或叶之中肋盘成花样，用线缝固，则板面凸出成阳文花样。文样有几何图形，但多数是写实图形。

　　（3）雕花木板（原刊此部分缺页）。

　　（4）小花木印……树皮布文饰，除手绘外，尚有用木印打小花纹。……用以打印在树皮布上。

　　（5）滚条木轴 用长二至四英尺长的圆棍，刻成等距的圆圈，或绕以细绳，涂上颜色，在树皮布上滚印成平行的直线。

　　（6）画线竹笔 据说,是以竹子削成三尖之笔,用之画并行线。

　　以上民族学上六种印刷树皮布文饰的方法，在太平洋地区直到现在尚有若干地方零星地存在。树皮布起源甚古，在华南我们已找到许多新石器时代所制树皮布的石打棒，同时亦发现印刷树皮布花纹的石或陶制的印模。由此可证明（源头时期）的印刷技术，在新石器时代早就存在了！这当然影响到后世中国印刷术的发明。

　　2．斑文布为印花的树皮布

　　中国古代树皮布的名称，有榻布、答布、都布……等多种。这许多名称，都是从蛮夷语言音译而来，又有树皮布、楮皮布、榖皮布等名。都是树皮布的汉名。至于斑布或称斑文布，乃是有文饰的树皮布。斑文布早在第三世纪已见于著录。沈莹的《临海水土志》，其中有关树皮布的记载，见《太平御览》卷七八○序东夷条所引云：

　　夷州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
　　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
　　众山夷所居。……能做细布，亦做斑
　　文布，刻画其内，有文章以为饰好也。

　　《临海水土志》谓“刻画其内，有文章以为饰好也”。即是在树皮布上用刻板而印或绘画花纹，作为文饰之意。此为斑文布见于中国文献的最早记载。

　　……至于斑文布印制的技术，幸有《临海水土志》所记有“刻画其内，有文章以为饰好”。我们解释就是在树皮布上刻版而印或绘画花纹,作为文饰之意。迨南宋时湘西的溪蛮“以蜡刻版印布”,是用镂空花模版印布，名“点蜡幔”，亦即今之batik,Beyer 认为batik的几何文饰，可能是树皮布印文的遗留。直到今日中国的印花布还保存远古树皮布印刷的方法。这可说明中国的印刷术早已存在，所不同的是印花和印字之别而已。

　　（原载中央研究院1963年《民族学研究所专刊》之三，本文为部分摘录）

　　注：作者原刊毁缺，本文选其尚存部分之要者，并稍加技术处理，使其文字通畅、贯通，以便阅读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