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树栋

　　写史，无论社会史、文化史，还是科学技术史，都有个历史分期问题。中国印刷史也不例外。

　　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问题，狭义地讲，是指印刷术自发明迄今这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划分为几个历史时期和若干历史阶段的问题；广义地讲，则是包括印刷术发明前的准备时期在内的这数千年历史划分为几个历史时期和若干历史阶段的问题。

　　中国印刷史，追根溯源，它已走过了数千年的发展历程。在这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它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发展；它应社会之需求而诞生，又反过来促进着社会的发展，同时也时而受到社会环境的制约。它与社会、文化、科学技术息息相关。因此研究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既要顾及它与社会、文化、科学技术发展各阶段的同步性，又不能为其所桎梏。

　　研究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首先要有个标准。鉴于印刷是科学技术、是工业，这个标准理应是工艺技术和印刷事业的发展。历史上不少科学技术的新成果应用于印刷后，导致印刷在工艺技术上的飞跃。金属冶炼技术用于铸造活字；机械工业的发展产生了印刷机械设备；电的应用导致对印刷设备的电气控制；照相术的引入诞生了照相制版和照相排版；电子计算机的出现导致电子分色、电子雕刻、电子排版……等等。是新的科学技术造成了印刷工艺技术的更新换代，给印刷术的发展阶段以明显的标志。以这些标志划线分期当是最为适宜的。

　　根据上述，笔者认为，印刷历史应分成“准备与发明（起源时期）”，“手工刷印的发展与繁荣（古代史部分）”、“近代印刷术的传入与发展（印刷近代史部分）”、“现代印刷术的兴起（现代史部分）”等四个时期。这四个历史时期构成了中国印刷史的大框架，在各时期内再根据情况划分为若干的历史阶段。

　　一、准备与发明时期

　　最早发明的印刷术是雕版印刷术（早期的漏印版也是手工雕刻的）。雕版印刷术的关键性技术是雕刻印版和刷印。刷印必先刻版。因此，雕刻技术的出现实乃印刷之源。从雕刻技术的出现到雕版印刷术的发明和完善，经历了早期的手工雕刻技术及其发展；盖印和模印；雕版漏印和拓印；隋唐时期的雕版印书等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展现了印刷术从萌芽到发明与完善的全过程。

　　⑴ 早期的手工雕刻技术。新石器时期的印纹陶上的印纹，是拍印上去的。印纹陶的拍印技术中包含雕刻印模和压印术。刻模和压印，开雕、印之先河。商朝甲骨文上的雕刻文字，标志此时的手工雕刻技术已日臻成熟。手工雕刻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在于铭文、石刻和印章的应用。这一阶段为雕刻印版之前奏。

　　⑵ 盖印和模印。秦汉时期盛行的盖印、封泥和模印瓦当，目的是获取印迹，实质上是压印技术的应用，给刷印以启迪。

　　提到压印和刷印，需要说明的是：压印和刷印都是复制术，目的都是获取印迹和复制品，所不同的是获取印迹的方式不同，一靠压力，一靠刷拭（严格讲，刷拭也含有压力），二者大同小异，没有实质性不同。然而，研究印刷术的发明问题，首先必须明确什么是印刷术，总要在印刷术的准备与发明之间划一条线。这条线划在什么地方？笔者认为在“刷”字上划线是最为适宜的。印刷术发明前的盖印采取压印方式；印刷术发明后长达千年之久的手工生产时期采用的是刷印方式；近代印刷术和现代印刷术又反过来采取了压印方式。但是今日之压印已远非昔日可比，而发展成为大规模的机械化、电气化工业生产了。

　　⑶ 漏印和拓印。印刷术一词中，印（版）是基础，刷（印）是关键，就我国传统的印刷术而言，只有“刷而印之”才算得上是印刷术。汉朝出现的织物印染夹缬术中的雕刻漏版刷印术和尔后出现的拓印术，均采用了刷印方式，具备了印刷术的基本要素，标志着在印刷术的准备时期，此时已跨过了由（压）印到刷（印）的关键性一步。把它看作是印刷术的雏形，当是无以置疑的。

　　⑷ 雕印书画。隋唐时期开始的雕版刷印佛像、历日和书籍，是雕版印刷术日臻完善的标志。至此，印刷术的发明业已完成。

　　二、印刷术的初步发展与繁荣——古代史部分

　　印刷术发明后，历经唐、五代、宋（包括辽、金）、元、明、清数朝，到清朝，印刷技术和印刷事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这一历史时期达千年之久，主要特点是手工操作，为印刷史上我国传统印刷术的发展、兴盛期。根据发展情况，可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⑴ 雕版印刷的初步发展与繁荣。距今一千多年以前的唐朝，社会稳定，经济繁荣，佛教盛行，加之笔、墨、纸等印刷材料价廉而易得，为印刷术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使印刷术得以顺利发展。从五代起，统治阶级开始重视印刷，完成了历时22年的《九经》刻印工程。这一壮举，大大加快了印刷术的发展进程，导致宋朝全社会读书、刻书风气的形成，出现了雕版印刷的兴盛和繁荣。

　　⑵ 手工刷印技术的扩展、普及与提高。承宋遗风，元、明二朝除雕版印书持续发展外，在活字印刷、套版印刷、纸币印刷方面有了长足的、突破性进展。首先在雕版印刷术中，出现了多色套印书籍、版画和技艺精湛的饾版、拱花术。活字印刷领域，继宋朝毕升发明的泥活字之后，又有锡活字、木活字、铜活字、铅活字的创制和应用，使印刷技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这一阶段的特点是手工刷印技术的进一步扩展、普及与提高。

　　⑶ 传统印刷业的繁荣与更替。在清朝,雕版印刷、各种活字印刷、饾版印刷,技艺精湛,应用广泛,为前数朝所莫及,是我国手工刷印业的繁荣鼎盛期。到了清末，随着西方近代印刷术的传入和发展，我国传统的手工刷印技术逐渐衰落，为先进的机械化印刷所更替。

　　自唐迄清，长达千余年，为我国传统的手工刷印时期。因其恰处我国古代，故称其为印刷史的古代史部分。

　　三、近代印刷术的传入和发展——近代史部分

　　印刷的近代史，同社会的近代史在时间上有些出入。它起自19世纪初西方铅活字印刷术的传入，终于1980年前后电子计算机进入印刷业。这一时期的特点是采用机械设备印刷。根据发展情况，可划分为如下四个阶段：

　　⑴ 西方近代印刷术的传入。西方近代印刷术的传入，以铅活字印刷为先导，继有石印术，泥版、纸型铅版，照相制版，雕刻凹版、影写版，以及各相应机械设备。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这些技术、设备和企业，基本上都控制在外人之手，成为西方人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的工具，呈现出由外人控制中国近代印刷业的局面。

　　⑵ 近代我国民族印刷业的崛起。1881年上海同文书局的创立，尤其是1897年上海商务印书馆的建立，打破了外人控制中国近代印刷业的局面，步入我国民族印刷业重新崛起的历史新时期。这一形势，到抗日战争爆发的20世纪30年代，达到了相当可观的境地。除印刷企业外，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印刷学术团体——中国印刷学会的创立，及其在印刷教育、印刷科研、印刷出版诸方面取得的卓越成绩，为我国印刷业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⑶ 战争年代的印刷事业。从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到1949年第三次国内战争结束，印刷业经历了12年的战争磨难，划整为零、为战争服务，是印刷业在战争环境下的基本特点。

　　⑷ 近代印刷术的普及、提高与繁荣。1949年到1980年这段时间，印刷术和印刷业在一个稳定的社会条件下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形成了企业数以万计、职工人数数百万，印刷工艺、设备、材料、科研、教育、出版等全方位发展的庞大的印刷行业体系。是近代印刷术和印刷事业的发展、普及、提高与繁荣期。

　　四、现代印刷术的兴起

　　1980年前后，电子计算机进入印刷业，导致印刷技术发生了一次大的、历史性的飞跃，出现了电子分色、电子雕刻、电子排版和印刷机械的计算机控制等先进的设备和工艺，开创了印刷发展史上的新纪元。现在这一进程正在发展中。

　　中国印刷史，源远流长，但对它的系统地研究和著述，却是近百年来的事情。况且，以往的著述都集中在古代史部分，近代史部分虽已着手组织撰写，但毕竟还是个空白。迄今对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问题的研究尚未提上日程。半年来，在《中国印刷近代史》的编纂工作中，首次碰到了“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问题，而且在印刷史的历史分期和图书结构安排上大家还颇有些不同意见。特撰此文，以抛砖引玉，求教于方家。以求在今后的印刷史著作中，把中国印刷史的历史分期和阶段的划分处理好。

　　（原载《印刷技术》1992年第10期）